第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求收藏推荐)

永乐十年农历十一月十五,内官监太监郑和再次率领宝船队从南京出发。

到了太仓刘家港,再沿路下去各港口还将有更多海船汇入船队,浩浩荡荡下西洋而去。

是日,南京城内又有许多人跑到江边看热闹,但这一天不是赵辉所属的府军后卫轮值金川门。

朱棣当日从金川门出城大概也是去看下西洋的筹备情况,自那一天之后赵辉已经又过了十来天的平静生活。

这些天以来,很悠闲的时光。

赵辉停不下一般地卷,已近三十年。

如今躺平吃皇粮,精神分外爽快,才更觉得以前的日子,全是内耗。

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朱家老大,何以多看他两眼?

这几天开始,赵辉又知道不妙。

前两天当值的日子,放值后有人跟踪。

今天他一早出门转了转,家附近的街巷里又多了些生面孔,目光总若有若无地看他。

路过巷子北口的酱菜铺,卖酱菜的冯家婆娘正和一个白面无须的富态中年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看到了赵辉,她就抬手指过来:“看,那就是赵小千总!是不是一表人才?哎,可惜我家……”

赵辉看着那中年人闭口不言,目光好奇又有些幽深地看着自己。

“冯家婶婶,生意还好?”赵辉硬着头皮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这些天是好了些,多亏了你!”那冯家婆娘笑嘻嘻的挤眉弄眼,又对富态中年挑了挑眉,一副了然模样。

“怎的是多亏了我?冯家婶婶,你要这么说,得分我些酱菜!”

赵辉也看了看那个中年人,只是点了点头示意。

“赵小千总是吃肉的人,怎好白图我家酱菜?”

打趣寒暄声中,赵辉仿佛只是个脸皮有点厚的开朗少年。

他走远了些,才听那富态中年低声道:“你怎的……”

“啊!我又没说你是来打听他的!”

冯家婆娘嗓门更大,赵辉却分明听到那富态中年声音尖细,显然十有八九是个太监。

赵辉刚走到门口,却有一个声音在另一头的巷口响起:“辉哥哥,等会!”

“是小雪啊,你怎么……”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脸颊红扑扑地跑了过来,赵辉身后钻出一个半大小孩:“骆雪姐姐,又有什么好吃的?”

那个叫骆雪的小姑娘到了赵辉们面前,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双手递过来一个捆好的荷叶包:“我切了块肥的,给你补补……”

“小雪,这怎么要得?”赵辉连忙摆了摆手。

“辉哥哥!”骆雪急得顾不了忐忑了,抬头看他,“这一个月来你都不肯要我的肉了!”

赵辉略尴尬,他身后那半大小孩说道:“少爷,我半个月没吃到肉了。”

骆雪眼里顿时有雾水:“辉哥哥?你这个月吃过肉了?怎么不是在我家称的?”

赵辉很尴尬:“是朋友提来的。”

小姑娘骆雪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就把手里那个荷叶包塞到了那半大小孩手上:“小虎,你拿回去!”

“小虎,不能拿……”

“辉哥哥!”

骆雪打断了他,朝那小虎瞪了瞪眼。

“娘!娘!骆雪姐姐又拿肉来了!”小虎揣着肉就往赵家偏房跑去了。

赵辉只能对她说道:“小雪,你又拿肉来,街坊邻居会说闲话的……”

“他们说才好……”骆雪小声嘀咕着,低头在围裙上擦手,“辉哥哥,我听他们说,你最近跟说媒的讲一定要见过面才……”

“……是有这么说。”

骆雪抬起头,满脸通红地看着他:“我听他们说,这样都没人敢给你说媒了。辉哥哥,那……你怎么娶媳妇?”

赵辉避开她炽热的眼神:“你小姑娘家家的,问我这些做什么?”

“我不小了!”骆雪着急地反驳,然后声音又低了下去,“我……我娘说,过完了年就要找媒人给我……给我说亲……”

说到后来语气里十分不安。

“过完年你也才虚岁十五,太早了。”赵辉微叹,这方面还是不太适应。

“辉哥哥,你不想我嫁给旁人?”骆雪眼里更加亮晶晶地看着他。

小姑娘的情意从两年以前开始懂事了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承包了赵家荤腥的半壁江山。

说实话,骆雪在这厢坊的普通人家里确实是最出色的。

家里有个小肉铺,他爹就娶了个模样不错的老婆。由于自小油水多,骆雪自然出落得比寻常人家的女儿更高挑、皮肤更好。

但十分不巧,骆雪母亲生她时坏了身体,以后没能再生育。偏偏又很彪悍,骆雪她爹不敢纳妾,所以骆家是要招赘的。

不说本来就有门第差距,赵辉这个独生子更不可能入赘。

所以尽管骆雪对他有情意,两人几乎不可能有结果。

赵辉看着一脸期待的姑娘,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旁先是滚落跑来时的汗水,慢慢又滚落泪水。

她也清楚两人恐怕是无缘的。

赵辉沉默是因为自己也才虚岁十六,成亲这种事……急什么?

现在又没什么措施,难道自己十七八岁就要养孩子了?

可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于是他只好说道:“我只是不想你那么早嫁。”

骆雪的眼里陡然炸开喜悦,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知道了!辉哥哥,你多吃点!你现在已经当差了,很快就能升官的。到时候……我……我回去啦!”

她大着胆子说完就逃也似地跑走了。

“少爷,你要是娶了骆雪姐姐,我们家以后是不是每天能吃肉了?”

小虎不知何时回到了身后,期待地说道。

“……肉肉肉,就知道吃肉!今天的字练好了吗?写给我看。”

赵辉关上了门往院子角落的一小块沙池旁走去,小虎哀嚎一声。

正房门口走出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难得不当值,卫里同僚可以多走动走动。刚才是骆家小姑娘来了?”

“是啊夫人,骆雪姐姐送来一块好肥的五花肉,足有两三斤!”小虎开口。

“啰嗦什么!”赵辉喊了一声,“娘!走动要钱,先省点。再说儿子刚刚袭职,离升迁还早着呢,当值时候先处好关系就行。”

“都是娘没用,连你爹留下的宅子都卖了一进,现在又只能让你苦熬。”孙停云叹了一口气,“小雪这姑娘……辉儿,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

她摇了摇头:“你又非要见过一面才议亲,这怎么成?你要真是对小雪有意,明年娘就找个媒人去说说,大不了将来多生个儿子跟他骆家姓。”

孙停云倒没有执念一定要为赵辉找个能帮他的妻家,并不嫌弃骆雪出身。

“娘!儿子现在不急着成婚。”赵辉连忙说道,“您把儿子养大了,如今又顺利袭职了,我只想着先把日子过好。”

现在小虎只能在院里的沙池用树枝练字,吃肉还要靠骆雪接济,这就是赵家经济情况的体现。

想把原来的“文化人”技能重新点出来,他这个武夫至少要人尽皆知地练一练,不然很离谱。

但笔墨纸砚的消耗真不小。

物质上,赵家现状距离赵辉理想当中的大明生活还有不短的距离。

装糊涂推辞朱棣的青睐,并不是赵辉安贫乐道。

因为赵辉有信心,毕竟起点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去碰那种凶险。

先适应好新身份,后面再慢慢来。

“少爷,我写得对不对?”

“小虎聪明。下一个字。”

看儿子教着老罗家的小子认字,孙停云心里宽慰起来。

真是因祸得福,这一个多月以来,儿子像是开窍了,在家里也呆得住。

受伤之后就在家中学起文来,读书、写字、画画……浑不像个武官。

那伯爵府的事过去了,现在就只有一件事让孙停云烦忧:这孩子固执地对媒人说,非要和说亲的女子见过一面才好定夺。

她摇了摇头回到了屋子里,赵辉又在沙池里写下两字让他自己练。

身后小虎的母亲从偏房里出来过一趟。看少爷教他儿子认字,又喜滋滋地回去厨房忙碌了。

赵辉很快就把骆雪的事先放开,回到房里开始写写画画,又想起这几天家里附近的异样。

过一会有人敲门,小虎开了门之后喊了一声爹。

赵辉走到门口,只见一个瘸了一条腿的汉子提了个篓子进来:“辉哥儿,今天有鲜鱼吃了。小虎,提给你娘,让她拾掇一下。”

小虎很开心:“好耶,今天有鱼也有肉!”

“肉?”小虎他爹疑惑地问了一句,小虎已经抱着篓子跑进了房里。

“罗叔,莫不是胡叔给的?”说罢指了指房里,示意他进来说话。

赵家荤腥的另外半壁江山,就来自另外一个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怕那憨货仍气不过去寻平江伯府的麻烦,今天去叮嘱了他。”

赵辉家这老仆名叫罗威,他进门坐了下来就骂道:“死脑筋,既然老是担心夫人和你,又不肯搬过来有个照应。”

“娘和我从来没怪他。”赵辉感慨道,“胡叔自己去做渔夫,也是想减轻家里负担,不愿只是被养着。再说要不是他在城外总有鱼虾送来,我只怕都长不了这么高。”

“不说他。”罗威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今日我出门时也遇到些人,尤其前院布行,生意格外好!辉哥儿说今天出门转转,打听到什么了?”

赵辉心头一凛:“按理说平江伯府既然息事宁人了,不该仍旧生事。我上午出门自是又见到许多生面孔,回来路过巷口酱菜铺时,疑有一个太监也在打听我。罗叔,平江伯府竟敢用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