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斥力

于波觉得,这么多顶尖的医生聚在这里,会诊对象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于波只是一名数学老师,运算和解题才是他的专长,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会被接到这里。他一度怀疑,接他来的武警搞错了,毕竟他的名字很普通,名叫于波的医生应该有很多。

于波是京州大学数学院的青年讲师,今天傍晚的时候,一排黑色的汽车从后门开进学校,从里面走下来一队精干的武警。领头的组长与校方短暂沟通后,学校当即停止了所有教研任务,按照武警队给出的名单,将医学院里的权威教授召集在一起。

紧接着,武警队把他们接到了这座市郊别院。这里的位置相当隐蔽,别院风格内敛而又井然有序,看上去明显属于公共调配的办事机构。

武警队的名单上,大都是京州大学医学院的顶尖专家,此外还有生物遗传学方面的教授,而整个数学院里,只有于波一人在名单上。负责接待于波的武警,是个礼貌的年轻人,他向于波出示的证件,京州市直属的武警部队。

武警的态度很尊重,礼貌也非常到位。于波稍微放宽了心,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冲着他私下从境外搞的那批禁酒来的。原本突然听说警察要找他的时候,他真得捏了一把汗,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出格爱好。

于波打量着会诊室里其他人,他们大都是大学医学院的教授,除了来自京州大学医学院之外,还有市里顶级医院的医生。很明显,这里聚集的大概率都是医生。

虽然于波平时跟别人交集不多,但也能基本认出来,这里大都是院长级别的专家,有些甚至是医学权威杂志的封面人物。相较之下,他这个数学系的青年讲师出现在这里,资历上就有些勉强了。

会诊室门外,两个武警站着守在门口,他们沉默地一动不动,脸上几乎就是贴了个便条: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会有人来解释的。于波大概记得其他人精通的领域,这里多是男性内科、内分泌科、生殖科、神经内科方面的权威医生。

这样看来的话,会诊的病症也能大体猜出个眉目。而且能调动市直辖武警,来安排这种秘事,也许是某位政要有生育方面的缺陷?于波立刻摇摇头,在这种沉默保守的舆论氛围,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会给他带来扯不清的麻烦。能做只有等待,于波这样想着。

其他人尽管也都有疑惑,不过他们具有丰富的社会经验,也都渐渐摸清了状况,大厅里变得稳定下来。

于波的座位安排在左后方一个凸口,单独隔出一排。于波并不在意坐次,他资历本就是在场最浅的。不过,这个位置能从旁观察整个会诊厅的情况,仿佛是专门留给看客的位置,他乐于待在这种游离于中心的地方。

于波坐下后,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京州大学医学院试管婴儿教研方向的郝方平。他们两人的教职工宿舍挨得近,郝方平经常约于波一块打球,于波跟他关系不错。

郝方平是刚擢升的教授头衔,他一贯乐呵呵的性格,跟谁都没有架子,在学校很受学生喜欢。但此时会诊时里的郝方平,仿佛换了一个人,他窝在大厅的后排,半埋着头,没有活力地沉默着,看起来是一只破了胆的鸵鸟。于波觉得很奇怪,郝主任不是会怯场的人,平时这种公开场合,他应该早就跟周围攀谈起来了。

于波明显感觉到,郝方平的状态很怪异,于波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是疑惑,而是茫然,束手无策的茫然。于波熟悉这种神态,当医生面对不治之症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茫然,可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患者是谁。说起来,好像最近几次见到郝方平,他都是这种状态。于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异常了。

方显中穿着灰色便装走进会诊室:“各位久等了。”

看到方显中的时候,于波更觉得这次会诊不同寻常。他是京州市的卫生部长,平时只在新闻屏幕里见过,就算是学校院长那个级别,也只有在年度表彰大会上,才能瞟到一眼他的亲身,而且还得是末排位置。在方显中的后面,一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看上去是个随行顾问。

那名顾问特意向于波的位置望了一眼,这个人于波认识,叫李由。于波和李由是京州大学研究生院的同窗,他们已经数年未见,也基本上互相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相遇。更让于波出乎意料的是,李由现在似乎从事于行政事业,放弃了物理方面的研究生涯。

方显中开门见山:“把各位请到这里,是要探讨一个生理问题。”从他身上,于波体会到一种常年沐浴在仰视里,才能培养出的亲和力。他自带一种严肃气场,使原本晦涩的话题,也变得正式起来:“依各位的经验来看,什么样的情况下,精子与卵子会不再结合?”

果然是生育障碍,于波心想。可公然会诊这种问题,未免太不顾及患者的私隐。又或者,难道说是濒危动物的育种问题?可在场似乎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位兽科专家。

“精子失去活力的情况很常见,可能过于疲劳,或者是……”有专家立刻正式地回答到,是一股学术研讨会的腔调。于波顿时觉得,氛围开始呆板得像一头死驴,每当开这种会的时候,他都习惯地转动桌上的笔。

方显中打断他:“有没有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精子与卵子之间互相排斥。”

“活性不足?”

“不,”方显中笃定地说,“是排斥,像同极的磁石一样,精子与卵子相互排斥。”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缄口,单单是听起来,这种事情就很匪夷所思了。精子与卵子本质上是两颗性细胞,没有产生斥力的任何力学基础。于波注意到,郝方平并没有很惊讶,他一直在低头沉默。从刚才开始,于波会留心注意他的反应。

“各位丰富的阅历中,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方显中再一次申明问题。

“能描述一下吗?所谓的排斥。”于波知道开口的人,是登上过《JAMA》周刊的遗传医学泰斗徐教授,他一个人就占了当期整个版面。

这时候,李由从方显中身后走上前,他解释说:“所谓排斥,只是视觉上描述,在高清显微镜的观察下,看起来是被弹开了一样。实际上,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存在互相排斥的力场。”

“弹开?”

“画面看会更直观。”李由将一段视频投射到会诊屏上,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屏幕。

高清慢帧显微镜下,一群长尾巴蝌蚪被注入到试管里,它们密密麻麻地向前游动,正前方有一堵巨大的卵巢在等着它们。可是下一秒,画面里的蝌蚪滑出一段自然而优美的C曲线,全部都避开了卵巢,然后继续向前游动。

接着,当它们游到试管底部的时候,又重新折返回来,然后再一次自然地避开了卵巢。等到试管里的蝌蚪已经基本均匀分布,它们自由地来回游动。然而,卵巢周围的球形范围外,所有精子都自觉地避开,形成了一个规整的球形屏障。视觉上看上去,卵子与精子之间有一股无形的斥力,卵巢弹开了周围所有的精子。

于波看完记录片,觉得一股手心冰凉的诡异。天上正在下雨,可雨水全部避开了你,你一滴都没有被淋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徐教授看完记录后,皱着眉头不停啃咬着左手大拇指,他似乎刚想要开口,然后又欲言又止地摇头,并没有再接着提问。

“卵巢周围有什么透明物质吗?”另一名妇科教授问。

“卵子是随机选取的,没有异常。”李由利索地回复,他的口气显然在说,这种事情当然确认过。

“是家族遗传病症吗?”又有教授开口问,“亲属有类似症状吗?”

“谁是提供者?我需要亲眼见一面。”前排的一名医生站了起来。

刚才的那段视频,仿佛是一场专门表演给医生的魔术。一时间会诊室里问声纷纷,即便对这群经验丰富的专家来说,这也是医学史上罕见的病例。

李由摇摇头,打断了提问:“我们不需要新的问题。”他继续说:“我们只需要一个答案:在各位丰富的执业经历里,有没有治愈过,甚至遇到过类似的病症?”

会诊室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细碎的自言自语,没人有公然回答这个问题。于波心里很明白,会诊室里的医生虽然经验丰富,但这种事情已经超出正常医学的范畴了。

李由回头看了方显中一眼,他的眼神在说:我就说过会是这样,不会有结果的。

方显中仍旧是一脸亲和,他的脸上似乎永远不会失望。他走上前:“好吧,辛苦各位了。”他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之后有任何想法,各位可以随时联系我。跟这个问题有关的,我一直都有空。”于波不禁心里一紧,一位行政要员甚至专门对接这件事。

医生们陆续离开会场,不少人嘴里喏喏有词,明显对这场会诊一头雾水。郝方平也怅然地站起身,他整个人仍旧很颓废,低着头喃喃自语,经过于波面前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于波。但于波分明听到了,他在自言自语:

“以后没有以后了。”

一切都太诡异了。这是于波对这次会诊的感受。

于波没有着急离开,刚才李由望的那一眼,应该是故意看向他的。他们很长时间没见面,碰到了自然要见一见,于波希望自己没有会错意。而且,于波也不喜欢跟着人流走,稍微等会至少没有坏处。

人群逐渐散去之后,李由果然找上了于波。李由有意避开了人群,把于波带到隔壁一间小型会客室。

“茶,还是咖啡?”李由背对着于波,在茶水桌上准备水。

“我看上去很困?”于波今天经过来回折腾,确实已经很累了。刚才因为突如其来的会诊,才勉强有的精神,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他不自觉伸了个盹。

“有点。”

“的确很晚了。”于波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下了。

“就当你还是原来的习惯了。”李由端过来一杯叶子茶,于波的这个习惯确实没改,李由自己则是冲了一杯咖啡。

于波喝了一口茶,大概是特供茶叶更好的缘故,他感觉顿时精神很多。于波看着李由问:“这会不忙吗?”从刚才会诊的情况来看,眼下李由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而且于波的印象里,李由很少有时间留给朋友。

“以前确实忙,不过以后要忙的只有一件事。”李由喝了一口咖啡。于波当然明白是跟刚才的会诊有关。可要耗费如此人力去研究一项生理病症,怎么想都太怪异了。而且还有武警方面的参与,难道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国土安全的程度?于波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开口多问。

李由放下杯子看着于波:“不想问点什么?即使现在不搞研究,不至于好奇心也没了吧。”

于波摇摇头:“这算机密吧。”于波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让李由为难。

李由笑了笑,朗利地说:“没什么机密的,迟早会瞒不住的。”

于波疑惑地啧了一声,他凑近了说:“瞒不住?这是个人隐私吧!”

“隐私?”

“生育缺陷当然是个人隐私。”

李由晃了晃杯子里的咖啡:“那你觉得,是谁有这么大阵仗,请来这么多专家会诊?”

于波摇摇头,这种事情太荒谬了。

李由陡然严肃地看着于波,在过去的相处过程里,于波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不管接下来话多么难以置信,但他就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李由的嘴唇微微张开:

“全人类。”李由开口说。

“谁?”于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本能地以为答案会是一个名字。

“全人类。”李由重申了一遍。

于波补充地问了一句:“有人姓‘全’名叫‘人类’?”于波甚至觉得,有人叫这个名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我,以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李由郑重地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全人类的精子和卵子在互相排斥。”

于波刚想要张口,又闭上嘴巴,一时来来回回地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在正常人类的概念里,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对话的。哪怕就算是一句玩笑,这句话也太荒诞了。

“确实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李由向后仰坐,他又喝了一口咖啡,似乎在留给于波接受的时间。

于波一动不动地看着李由。仔细算下来,他们已经四年未见了。他认识中的李由,虽然有一种不恭于世的幽默感,但具有最基本的物理精神,对事实具有崇高的信仰。他经常开玩笑,但不会撒谎。玩笑与谎言的区别是,确认对方不会信以为真。于波端正地开口问:“依据呢?”

李由进入正题般地向前坐直,他瞥了眼于波胸前的教职工通行卡:“这么说吧,你在这个国家最高等的学府任教,应该注意到最近有些不寻常吧。”

于波立刻反应过来,确实这段时间以来,京州大学的氛围的确变得很严肃,尤其是隔壁的医学院里,频繁出入一些武警穿着的人员,各学院教授经常莫名被带走召开研讨会,校方对此始终没有给出正面解释,校领导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李由继续说:“大约两周前开始,人类的精子和卵子,突然无法结合了。”

学校的异常情况,就是从两周前开始的。于波起初也注意到了这些情况,当时他简单归结于年中科研压力的原因,并没有往深处想。“精子和卵子在互相排斥?”即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于波也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李由点点头:“是试管婴儿领域最先发现的,他们在培育囊胚过程中,发现精子与卵子无法结合在一起。”

于波想起了方平郝主任的反应,那么他应该提前就知道了。

以后没有以后了。郝方平这句话突然浮现在他耳边。

李由接着说:“这个情况很快传到了国安部门,起初怀疑是境外势力的生物技术武器,但很快便排除了这个设想。”

“噢?怎么确定排除的了?”

李由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标着“机密”的档案盒,他绕开封条,取出里面的调查报告,递给于波,说:“因为插在各地情报机构经过调查,得出了一个结论:从三周前开始,这个世界上一个新生儿也没有,所有国家都是。”

于波翻开报告前几页,看到连续多个地区,调查的新生儿数字都是“零”。他快速翻阅着报告,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的结论栏,结尾戳着国家安全部的红章,上面赫然写着:

经实地探查,自2039年7月16日始,全球各地区均无新受孕婴儿。

“整个世界,全人类?”于波震惊地看着手上的档案,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从各地的生育数据来看,是这样没错。”

于波不由得不断地摇头:“有没有可能数据不全面,只是区域性现象;再或者真得是境外的生物武器,其他国家在瞒报?”

“首先怀疑的当然是境外势力,”李由看向档案资料,“但从境外机构发回的情报来看,世界各国都是一样的困境。这是大量随机抽检当地医院得到的数据,情报的取得难度非常低。我们对情报人员的基本素质,还是挺信任的。”然后李由抬眼看着于波,缓缓地说:“另外,排除这个怀疑还有一个关键因素。”

于波很快想到了:“目前各国的生物技术,远远无法实现无差别隔离精子与卵子。”

李由耸着肩笑了笑:“如果真有哪个国家密不透风地完成了这项技术,那意味着在生物科学领域的绝对碾压,仗也没必要打了。”

于波想到刚才的纪录片,又来回翻着手里的档案,他来回摇头着反问说:“以后没有了?”这时候他意识到,他不经意地重复了郝方平的话。这种偶合的重复,给了他一种逼真的情景。难道真得存在生育隔离?于波质疑的念头松动了,这种让步就是接受的征兆。

于波看了一眼李由,沉默地思考了很久,最后他合上了手里的档案,摇摇头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会没有人了。”

李由明白,于波这个反应,是已经摸清了状况。李由笑着坐过去,拍了拍于波的肩膀,以他独特的方式宽慰说:“杰士邦应该更想不到,有他们先垫背呢!”

于波把档案还给李由,追问到:“那所谓排斥力,到底是什么?”

李由正经地摇摇头:“不清楚,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精子和卵子互相排斥,就像具有同极的磁场。”

“它们是不是真得具有磁场?”于波听到自己的问题都觉得简直荒谬,细胞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磁场。

“没有,只是一种比喻。”李由继续说,“不过,我更希望真得有磁场。”

“至少可以解释相互排斥的原因?”于波看着他问。

李由的脸上略显苦相,他晃了晃杯子里剩余的咖啡:“目前甚至不清楚排斥力产生的机制。”

“就算存在磁场,两个细胞之间产生磁场,这也是荒谬的。”

李由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波:“只能说,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攥死了人类的那玩意。”

“谁?”

“未知。”发生了一件现有科学体系无法解释的事,说明这个世界仍是未知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段对话间片刻的沉默里,或许是于波的心理作用,屋子外面漆黑如墨的夜里,他似乎听到一阵什么动物的夜叫,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动物,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听到了。于波对这个世界,荡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习以为常的事情不再理所当然地发生了。太阳东升西落,但也许有一天,它突然不再升起了。

于波慢慢意识到:“那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李由玩笑似地看着他:“或许明天一觉醒来,屁股长在脑袋上。”

于波不禁对这个玩笑感到一震战栗,因为现在他无法完全否决这种可能性。于波接着问:“那接下来呢?国家打算怎么做?”

李由指了一眼档案盒上的“机密”标志:“目前并不会主动公布。”

“就算不公布,就像你刚才说的,迟早会瞒不住吧。”

李由面露难色地说:“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在危机之前,恐慌也是危机本身。现在情况不明朗,只能尽量缩小知情范围。”

于波突然皱起眉头,他忽然想起:“那我呢?为什么告诉我?”

李由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波:“我觉得你会有帮助。”

“帮助?”于波更加疑惑了,比起刚才其他的医生,他在资历上远远不足。而且在科室匹配性上,数学相差就更远了。在生育障碍的面前,一个数学老师能帮上什么忙?

李由显然看出了于波的疑惑:“你至少是C级事件,应该是有帮助的。”

“C级?”

“一个相关度评级。”

“什么相关度?”于波觉得越来越迷惑了。

“明天一早,你应该就知道了。”

“明天一早?”

李由没有接着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址,推到于波面前:“明天可以到这个地方找我。”

于波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并没有接过地址。于波觉得自己卷入了一场诡异的变故里,甚至和整个人类的繁育扯上关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件事跟他有任何的关联点。于波试探地问:“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李由挠着头:“我也想解释清楚,但在这件事上,语言描述太贫乏了,远没有亲身经历的信息准确,我不能破坏你完整的体验。”

“什么体验?”于波看着他问。

“明天一早就自然明白了。”

于波看着李由,他觉得,他应该是李由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真正了解这个人。他妥协地摇摇头,向后痛快地长舒一口气:“今晚我需要做什么?”

“睡个好觉。”

“然后呢?”

“等能醒来再说。”李由又接着说:“当然,很可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生育隔离会一直存在。”

“那样的话……”

李由慢慢地走向窗边,看着外面漆黑沉寂的夜晚,缓缓地说:“人类文明将在百年内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