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安站在西城回春堂对面的茶楼二层，指节轻轻叩击窗棂。这是他第三天守在这里了。透过半开的窗户，他能清楚地看到回春堂内卿穆云忙碌的身影。
“少爷，您要的医书。“侍卫墨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将几本崭新的书籍放在桌上。
萧怀安随手翻开最上面那本《本草纲目》，书页干净得能照出人影。他嘴角微扬，想起前世卿穆云曾笑话他连当归和黄芪都分不清。
“墨离，你说一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该如何自然地向一位女医请教问题？“
墨离眨了眨眼，跟随萧怀安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主子这个问题绝不是随口一问。“属下以为...可以假装受伤？“
“太刻意。“萧怀安摇头，手指停在书页上一味草药图解处，“而且她一眼就能识破真假。“
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孩童追逐打闹，其中一个不小心撞翻了回春堂门前的药架。卿穆云快步走出来，蹲下身一边收拾散落的药材，一边柔声安慰那吓哭的孩子。
萧怀安眼睛一亮。
半刻钟后，一个衣着华贵却满手墨渍的公子哥出现在回春堂门前，手里捧着几本崭新医书，神情尴尬。
“这位...姑娘，打扰了。“萧怀安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犹豫不决，“在下偶然得到几本医书，研读时不小心打翻了墨汁，想请教该如何清理才不伤书页？“
卿穆云抬头，杏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她认出了这就是前几天在巷口出现又消失的贵公子。阳光下，他的轮廓比那日更加清晰——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潭，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公子可将书放在阴凉处自然晾干，切莫曝晒。“她接过书，指尖在墨渍处轻轻摩挲，“若是珍贵的书，可用白萝卜汁滴在污处，再用棉布轻拭。“
萧怀安故作恍然：“原来如此！姑娘真是博学。“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在下萧怀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民女卿穆云。“她微微福身，姿态不卑不亢。
萧怀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多久了？多久没听到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前世她最后一次唤他名字时，嘴角溢着血，却还在对他笑……
“萧公子？“卿穆云疑惑地唤道。
萧怀安猛地回神，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卿姑娘精通医理，想必读过不少医书？“
“家父略通医术，我从小耳濡目染罢了。“卿穆云将书还给他，“公子若对医术感兴趣，不妨从《黄帝内经》读起。“
“正有此意！只是...“萧怀安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医书深奥，无人指点实在难以入门。不知卿姑娘可否偶尔指点一二？当然，在下绝不会白耽误姑娘工夫。“
卿穆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一个贵族公子为何突然对医术如此热衷？但萧怀安的眼神太过真诚，让她不忍断然拒绝。
“回春堂每日辰时开门，公子若有疑问，可在那时前来。只是...“她低头整理案上的药材，“民女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萧怀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足够了。明日辰时，在下定准时登门请教。“
离开回春堂，萧怀安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第一步计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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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书房内，一只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你近日频频出入西城贫民区，所为何事？“萧远山面色阴沉，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在儿子脸上。
萧怀安早有准备，平静道：“儿子对医术产生兴趣，前去请教一位郎中。“
“荒唐！“萧远山一掌拍在桌上，“太医院多少太医等着教你，你偏要去那种肮脏地方跟下九流厮混？你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萧怀安眼神一凛：“谁在传话？“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说萧家公子被一个平民医女迷了心窍！“萧远山怒不可遏，“你可知这事若传到皇上耳中...“
“儿子不过是学医，何错之有？“萧怀安寸步不让，“那位卿姑娘医术高明，儿子受益匪浅。“
“卿？“萧远山突然眯起眼睛，“她姓卿？“
萧怀安心头一跳。父亲这反应...莫非知道些什么？
萧远山很快恢复了常态，冷声道：“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踏足西城。下月皇上秋猎，你需好好准备，别丢了萧家的脸。“
“父亲——“
“这是命令！“萧远山甩袖离去，留下萧怀安一人站在满地狼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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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穆云推开家门时，天已全黑。简陋的屋内，父亲卿松正在灯下研药。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卿松头也不抬地问道。
“有位公子来请教医书问题，耽搁了些时辰。“卿穆云放下药箱，舀水净手。
卿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什么公子？“
“说是姓萧，看衣着像是富贵人家。“卿穆云没注意到父亲瞬间僵直的背影，“奇怪的是，他明明对医术一窍不通，却买了最上等的医书...“
“萧？“卿松猛地转身，脸色煞白，“可是镇国大将军府的萧家？“
卿穆云被父亲的反应吓了一跳：“女儿不知。爹，您怎么了？“
卿松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离那萧家人远点！权贵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只会给我们这种人带来灾祸！“
“爹！“卿穆云挣脱父亲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那位萧公子谦和有礼，不像坏人。而且他只是来请教医术...“
“天真！“卿松厉声打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怎会真心向平民求教？必有所图！穆云，你记住，我们卿家与萧家...有过节。今后若那人再来，你不许理会！“
卿穆云怔住了。父亲向来温和，从未如此失态。她隐约感到，父亲话中藏着什么秘密。
“女儿知道了。“她低声应道，心里却浮现出萧怀安那双含着莫名哀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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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萧怀安果然每日辰时准时出现在回春堂。卿穆云谨记父亲警告，刻意保持距离，但萧怀安对医术的“热忱“让她渐渐放下了戒心。
这日清晨，卿穆云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前堂传来一阵骚动。
“卿姑娘！快来！“药童慌张地跑来，“那位萧公子...他...“
卿穆云心头一紧，丢下笸箩就往前堂跑。只见萧怀安靠坐在墙边，右臂衣袖卷起，小臂上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汩汩冒血。
“怎么伤的？“她立刻蹲下身检查。
“练习剑法时不小心...“萧怀安疼得倒吸冷气，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卿穆云熟练地清理伤口，眉头微蹙：“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她抬头对药童道，“去取针线和金疮药来。“
药童飞奔而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卿穆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一丝血腥气。
“为何要来我这里？“她压低声音，“太医院有更好的大夫。“
萧怀安凝视着她专注的侧脸，轻声道：“我只信你。“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卿穆云手指一颤。她不敢抬头，怕对上那双会让人沉溺的眼睛。
“忍着点，会疼。“她拿起穿好桑白皮的针，手法娴熟地开始缝合。
萧怀安确实没吭一声，但卿穆云能从他紧绷的肌肉和额角的冷汗看出他有多痛。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始终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满足。
“好了。“包扎完毕，卿穆云终于敢抬头看他，“三日不要碰水，每日换一次药。“
萧怀安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谢礼。“
卿穆云打开一看，竟是一套银针，做工之精美远超她见过的任何医具。她连忙合上盒子推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比起姑娘救命之恩，这算什么？“萧怀安笑着将盒子又推回来，“再说，好针才能发挥姑娘的好手艺，不是吗？“
卿穆云还想拒绝，却见萧怀安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太医院的赵太医。“说完，他起身拱手，潇洒离去，留下卿穆云一人呆立原地，耳边回响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回春堂外，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躲在墙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快速在纸上记了几笔，随即匆匆离去，方向正是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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